杂篇天下第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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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治方术者多矣,成云:“方,道也。”皆以其有为不可加矣。宣云:“其有,谓所学。”古之所谓道术者,果恶乎在?曰:“无乎不在。”曰:“神何由降?明何由出?”既无不在,则神圣明王何由降出,独与众异?宣云:“又设问也。”“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下文所云“内圣外王之道”。宣云:“又答。”不离于宗,谓之天人。不离,若孔子言颜氏不违宗主也。谓自然。不离于精,谓之神人。成云:“淳粹不杂,谓之神妙。”不离于真,谓之至人。成云:“凝然不假,谓之至极。”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兆于变化,变化不测,随物见端。谓之圣人。成云:“以上四人,止是一耳,随其功用,故有四名。”以仁为恩,以义为理,以礼为行,以乐为和,薰然慈仁,谓之君子。宣云:“君子是道之绪余。”以法为分,以名为表,宣云:“以法度为分别,以名号为表率。”以参为验,释文:“参,本又作操。”宣云:“以所操文书为征验。”以稽为决,宣云:“以稽考所操而决事。”其数一二三四是也。宣云:“分明不爽如是。”百官以此相齿,宣云:“此又一等人。相齿,谓以此为序也。官职是名法之迹。”以事为常,事,谓日用。以衣食为主,蕃息畜藏,老弱孤寡为意,皆有以养,蕃息,谓物产;畜藏,谓货财。兼养及无告之人。民之理也。宣云:“又一等人。”古之人其备乎!配神明,醇天地,育万物,和天下,泽及百姓,明于本数,系于末度,郭云:“本数明,故末不离。”六通四辟,释文:“本又作辟。”小大精粗,其运无乎不在。其明而在数度者,旧法世传之史尚多有之。宣云:“言史所由传。”其在于诗、书、礼、乐者,邹、鲁之士、搢绅先生多能明之。士,儒者。搢绅先生,服官者。成云:“搢,笏也,亦插也。绅,大带。”宣云:“六经所由传。”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释文:“道音导。”其数散于天下而设于中国者,设,施也。百家之学时或称而道之。宣云:“百家所由传。”天下大乱,贤圣不明,成云:“韬光晦迹。”道德不一,成云:“法教多端。”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一察,犹言一隙之明。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也,皆有所长,时有所用。虽然,不该不遍,一曲之士也。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郭云:“各用具一曲,故析判。”察古人之全,寡能备于天地之美,称神明之容。释文:“称,尺证反。”成云:“观察古昔全德之人,犹鲜能备两仪之亭毒,称神明之容貌,况一曲者乎!”是故内圣外王之道,闇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道术。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后世之学者,不幸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道术将为天下裂。不侈于后世,不靡于万物,不晖于数度,宣云:“不示奢侈,不事靡费,不务光华。”以绳墨自矫,成云:“矫,厉也。用仁义为绳墨,以厉其志行。”而备世之急,郭云:“勤而俭则财有余,故急有备。”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墨翟、禽滑厘闻其风而说之。释文:“墨翟,宋大夫,尚俭素。禽滑厘,翟弟子,不顺五帝、三王之乐,嫌其奢。”为之大过,己之大循。循,顺也。其为之大过,特己之大顺而已,不堪教世也。作为非乐,命之曰节用,生不歌,死无服。成云:“非乐、节用,墨子书二篇名。生不歌,故非乐;死无服,故节用。谓无衣衾棺椁等资葬之服。”墨子泛爱兼利而非斗,释文:“化同己俭为泛爱兼利。”郭云:“令百姓皆勤俭各有余,故以斗为非。”其道不怒;成云:“克己,故不怨怒于物。”又好学而博,不异,郭云:“既自以为是,则欲令万物皆同乎己。”不与先王同,不以先王为然。毁古之礼乐。郭云:“嫌其侈靡。”黄帝有咸池,尧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汤有大濩,文王有辟雍之乐,武王、周公作武。古之丧礼,贵贱有仪,上下有等,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今墨子独生不歌,死不服,桐棺三寸而无椁,以为法式。以此教人,恐不爱人;以此自行,固不爱己。宣云:“既拂人之性,亦自处于薄。”未败墨子道,今墨之道尚未败也。虽然,歌而非歌,哭而非哭,乐而非乐,是果类乎?是果与人情类乎?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郭嵩焘云:“释诂:‘觳,尽也。’管子地员篇:‘又次曰五觳。’觳者,薄也。”使人忧,使人悲,其行难为也,恐其不可以为圣人之道,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虽能独任,自为之。奈天下何!离于天下,其去王也远矣。宣云:“非王者之道。”墨子称道曰:称其道之所由。“昔者禹之湮洪水,决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山三百,俞云:“山当作川,字之误也。此文专以川言,不当言支川而不及名川。吕览始览篇、淮南地形训并曰‘名川六百’。”支川三千,小者无数。禹亲自操稿耜而九杂天下之川,释文:“稿,旧古考反。崔、郭音讬,则应作橐。司马云:‘盛土器也。’耜音似,三苍云:‘耒头铁也。’崔云:‘棰也。’司马云:‘盛水器也。’九,本亦作鸠,聚也。”郭嵩焘云:“杂汇诸川之水,使同归于大川,故曰九杂。”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置万国。奠定万国。禹,大圣也,而形劳天下也如此。”使后世之墨者多以裘褐为衣,以跂跷为服,成云:“后世墨者,翟之弟子。裘褐,粗衣。木曰跂,草曰跷。”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谓墨。”墨戒其徒如此。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成云:“姓相里,名勤,南方之墨师。五侯,并学墨人。”韩非显学篇:“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乡陵氏之墨。”苦获、已齿、邓陵子之属,俱诵墨经,李云:“苦获、已齿,二人姓字也。”案:邓陵疑即乡陵,形近致讹。而倍谲不同,相谓别墨,倍谲,倍异诡谲也。自谓墨之别派。以坚白、同异之辩相訾,宣云:“非彼说。”以觭偶不仵之辞相应,宣云:“是一说。”觭同奇。释文:“仵,同也。”案:奇偶本不同,强以相应,则无不可同。以巨子为圣人,宣云:“巨子,墨之高弟。”释文:“若儒家之硕儒。”皆愿为之尸,成云:“以为师主。”冀得为其后世,宣云:“思继其统。”至今不决。宣云:“其教不绝。”墨翟、禽滑厘之意则是,其行则非也。成云:“意在救世,所以是也;为之太过,所以非也。”将使后世之墨者必自苦以腓无胈、胫无毛,相进而已矣。相进,犹相竞。乱之上也,治之下也。宣云:“乱天下之罪多,教天下之功少。”虽然,墨子真天下之好也,真天下能好人者也。俞云:“即孟子‘墨子兼爱’意。”将求之不得也,将求救天下之术而不得邪!古“邪”“也”字通用。俞云:“即‘心诚求之’意。”虽枯槁不舍也。虽枯槁其身,不忍舍去也。俞云:“即孟子‘摩顶放踵为之’意。”才士也夫!可谓竭才之士也夫!
不累于俗,不为物累。不饰于物,不自矫饰。不苟于人,无所苟且。不忮于众,无所忌害。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命,以天下生民为重。人我之养毕足而止,不必求有余也。以此白心,宣云:“暴白其志之无他。”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宋钘、尹文闻其风而悦之。成云:“宋、尹,并齐宣王时人,同游稷下。(案:二见汉书艺文志名家。)宋着书一篇,尹着书二篇,咸师于黔而为之名也。性与教合,故闻风悦爱。”作为华山之冠以自表,郭云:“华山上下均平。”接万物以别宥为始。释文:“始,首也。崔云:‘别善恶,宥不及。’”语心之容,命之曰心之行,成云:“命,名也。发语吐词,每令心容万物,即名此容受而为心行。”案:言我心如此,推心而行亦如此。以聏合欢,释文:“聏,崔音而,郭音饵。司马云:‘色厚貌。’崔、郭、王云:‘和也。’聏和万物,物合则欢矣。”以调海内,强以其道调之。请欲置之以为主。请欲时君皆置此心以为主。见侮不辱,不自谓辱。救民之斗;禁攻寝兵,救世之战。寝,息也。以此周行天下,上说下教,虽天下不取,不取其说。强聒而不舍者也。故曰:“上下见厌而强见也。”上,时君;下,谋臣。虽然,其为人太多,其自为太少,曰:其言若此。“请欲固置五升之饭足矣,先生恐不得饱,弟子虽饥,不忘天下。”成云:“宋、尹称黔首为先生,自谓为弟子,先物后己故也。”案:宋、尹见为置餐者,言请欲先生惟置五升之饭足矣。日夜不休,曰:“我必得活哉!”图傲乎救世之士哉!宣云:“又言‘我必得以自活哉’!图活民命,傲救世之士耳。”曰:“君子不为苛察,不以身假物。”以为无益于天下者,明之不如已也。又言‘君子不宜苛察,故侮厌弗顾,不假外物以为身’,故饥饱弗计,人皆自炫其明。然计较太多,虽有益于世而莫之为,故宋、尹以为彼之无益于天下者,明之不如已也。以禁攻寝兵为外,宣云:“外以此救世。”以情欲寡浅为内,宣云:“内以此克己。”其小大精粗,其行适至是而止。其行止于是,则其道术之大小精粗亦不过如是。
公而不当,崔本作“党”,云:“至公无党也。”卢云:“作‘不党’是。”易而无私,成云:“平易。”决然无主,宣云:“决去系累,而无偏主。”趣物而不两,宣云:“随物而趋,不生两意。”不顾于虑,不谋于知,无旁顾,无巧谋。于物无择,与之俱往,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彭蒙、田骈、慎到闻其风而说之。成云:“并齐之隐士,俱游稷下,各着书数篇。”俞云:“据下文,彭蒙当是田骈之师。意林引尹文子有彭蒙曰:‘雉兔在野,众皆逐之,分未定也;鸡豕满市,莫有志者,分定故也。’”齐万物以为首,宣云:“以此为第一事。”曰:“天能覆之而不能载之,地能载之而不能覆之,大道能包之而不能辩之。”知万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故曰:“选则不遍,必有未应选。教则不至,必有未受教。道则无遗者矣。”唯道兼包之,所谓齐也。是故慎到,俞云:“史记孟荀列传:‘慎到,赵人,着十二论。’汉书艺文志法家有‘慎子四十二篇。名到,先申、韩,申、韩称之。’”弃知去己,成云:“息虑弃知,忘身去己。”而缘不得已,泠汰于物以为道理,释文:“泠汰,犹沙汰也。泠音零。”案:言到虽弃知去己,而因必不得已,始沙汰人物一番,守此以为道理。曰:“知不知,将薄知而后邻伤之者也。”其言曰:“凡知人之道,当如不知,将薄有所知,而已近于伤之者也。”此到之弃知。成云:“邻,近也。”謑髁无任而笑天下之尚贤也,释文:“謑髁,讹倪不正貌。”案:其用人虽謑髁不正,无可任使,而以天下尚贤为笑。纵脱无行而非天下之大圣,其在己纵恣脱略,无行可称,而以天下大圣为非,卑之无高论也。椎拍輐断,与物宛转,郭云:“犹有椎拍,故未泯合。”释文:“輐,圆也。”案:郭释椎拍,谓如椎之拍。凡物稍未合,以椎重拍之,无不合矣。是椎拍之义,言强不合者使合也。輐断,谓虽断而甚圆,不见决裂之迹,皆与物宛转之意也。此到之去己。舍是与非,苟可以免,宣云:“不执是非,庶无累也。”不师知虑,不知前后,释文:“上知音智。”案:不师人之智虑,不问事之前后。魏然而已矣。大公平易,故能巍然。推而后行,曳而后往,若飘风之还,宣云:“回还无方。”若羽之旋,宣云:“羽自空而下,旋转不定。”若磨石之隧,磨文石作隧道,喻其光滑。全而无非,故能自全而不见非责。动静无过,未尝有罪。静无过,动亦无过,罪何由至!是何故?假设疑问,言何故能如此?夫无知之物,无建己之患,无用知之累,动静不离于理,是以终身无誉。无知之物,木石是也。言譬彼无知之物,不建己以为标准,故不来指目之患;不用智以相推测,故不受嫉忌之累。移之则动,置之则静,恒不离于物理,明白易见,是以终其身无誉之者,无誉则亦无咎矣。故曰:“至于若无知之物而已,到之言推极于此。无用贤圣,夫块不失道。”何用贤圣为哉!彼土块亦不失为道也。豪桀相与笑之曰:“慎到之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适得怪焉。”其能事之豪桀,则相与笑之曰:“慎子之道,非是生人之行,而至于有死人之理,适足得世之怪诧焉而已。”田骈亦然,其言相同,举到以包骈。学于彭蒙,得不教焉。不教之教,观其所行,学焉而心自得也。举蒙之弟与师,而蒙可知。彭蒙之师曰:“古之道人,至于莫之是、莫之非而已矣。与慎到言“至于若无知之物”无异。其风窢然,恶可而言?”向、郭云:“窢,逆风声。”言古道人之风教,窢然迅过,恶可言传?常反人,不见观,常反人之意议,不见为人所观美。下文云:“以反人为实。”而不免于●断。即不得已而用断决,亦惟与物宛转,不免于慎到之輐断。輐、●音义同也。其所谓道非道,而所言之韪不免于非。郭云:“韪,是也。”案:谓彭师之言,是中有非,于道则未见也。彭蒙、田骈、慎到不知道。故此三人者,直谓之不知道。虽然,概乎皆尝有闻者也。然论其梗概,皆尝有旧闻。如“弃知去己”,必非无所师承,乃其绪论去之弥远耳。
公而不当,崔本作“党”,云:“至公无党也。”卢云:“作‘不党’是。”易而无私,成云:“平易。”决然无主,宣云:“决去系累,而无偏主。”趣物而不两,宣云:“随物而趋,不生两意。”不顾于虑,不谋于知,无旁顾,无巧谋。于物无择,与之俱往,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彭蒙、田骈、慎到闻其风而说之。成云:“并齐之隐士,俱游稷下,各着书数篇。”俞云:“据下文,彭蒙当是田骈之师。意林引尹文子有彭蒙曰:‘雉兔在野,众皆逐之,分未定也;鸡豕满市,莫有志者,分定故也。’”齐万物以为首,宣云:“以此为第一事。”曰:“天能覆之而不能载之,地能载之而不能覆之,大道能包之而不能辩之。”知万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故曰:“选则不遍,必有未应选。教则不至,必有未受教。道则无遗者矣。”唯道兼包之,所谓齐也。是故慎到,俞云:“史记孟荀列传:‘慎到,赵人,着十二论。’汉书艺文志法家有‘慎子四十二篇。名到,先申、韩,申、韩称之。’”弃知去己,成云:“息虑弃知,忘身去己。”而缘不得已,泠汰于物以为道理,释文:“泠汰,犹沙汰也。泠音零。”案:言到虽弃知去己,而因必不得已,始沙汰人物一番,守此以为道理。曰:“知不知,将薄知而后邻伤之者也。”其言曰:“凡知人之道,当如不知,将薄有所知,而已近于伤之者也。”此到之弃知。成云:“邻,近也。”謑髁无任而笑天下之尚贤也,释文:“謑髁,讹倪不正貌。”案:其用人虽謑髁不正,无可任使,而以天下尚贤为笑。纵脱无行而非天下之大圣,其在己纵恣脱略,无行可称,而以天下大圣为非,卑之无高论也。椎拍輐断,与物宛转,郭云:“犹有椎拍,故未泯合。”释文:“輐,圆也。”案:郭释椎拍,谓如椎之拍。凡物稍未合,以椎重拍之,无不合矣。是椎拍之义,言强不合者使合也。輐断,谓虽断而甚圆,不见决裂之迹,皆与物宛转之意也。此到之去己。舍是与非,苟可以免,宣云:“不执是非,庶无累也。”不师知虑,不知前后,释文:“上知音智。”案:不师人之智虑,不问事之前后。魏然而已矣。大公平易,故能巍然。推而后行,曳而后往,若飘风之还,宣云:“回还无方。”若羽之旋,宣云:“羽自空而下,旋转不定。”若磨石之隧,磨文石作隧道,喻其光滑。全而无非,故能自全而不见非责。动静无过,未尝有罪。静无过,动亦无过,罪何由至!是何故?假设疑问,言何故能如此?夫无知之物,无建己之患,无用知之累,动静不离于理,是以终身无誉。无知之物,木石是也。言譬彼无知之物,不建己以为标准,故不来指目之患;不用智以相推测,故不受嫉忌之累。移之则动,置之则静,恒不离于物理,明白易见,是以终其身无誉之者,无誉则亦无咎矣。故曰:“至于若无知之物而已,到之言推极于此。无用贤圣,夫块不失道。”何用贤圣为哉!彼土块亦不失为道也。豪桀相与笑之曰:“慎到之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适得怪焉。”其能事之豪桀,则相与笑之曰:“慎子之道,非是生人之行,而至于有死人之理,适足得世之怪诧焉而已。”田骈亦然,其言相同,举到以包骈。学于彭蒙,得不教焉。不教之教,观其所行,学焉而心自得也。举蒙之弟与师,而蒙可知。彭蒙之师曰:“古之道人,至于莫之是、莫之非而已矣。与慎到言“至于若无知之物”无异。其风窢然,恶可而言?”向、郭云:“窢,逆风声。”言古道人之风教,窢然迅过,恶可言传?常反人,不见观,常反人之意议,不见为人所观美。下文云:“以反人为实。”而不免于●断。即不得已而用断决,亦惟与物宛转,不免于慎到之輐断。輐、●音义同也。其所谓道非道,而所言之韪不免于非。郭云:“韪,是也。”案:谓彭师之言,是中有非,于道则未见也。彭蒙、田骈、慎到不知道。故此三人者,直谓之不知道。虽然,概乎皆尝有闻者也。然论其梗概,皆尝有旧闻。如“弃知去己”,必非无所师承,乃其绪论去之弥远耳。
以本为精,以物为粗,成云:“本,无也。物,有也。用无为妙道为精,用有为事物为粗。”以有积为不足,郭云:“寄之天下,皆有余也。”澹然独与神明居,宣云:“此虚玄无为之教。”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关尹、老聃闻其风而悦之。释文:“关尹,关令尹喜也。或云:尹喜,字公度。老聃,即老子也,为喜着书十九篇。”成云:“周平王时函谷关令,故谓之关尹。”俞云:“汉志道家有‘关尹子九篇’,注云:‘名喜,为关吏。’或以尹喜为姓名,失之。又汉志无老子十九篇之书。吕览不二篇‘关尹贵清’,高注:‘关尹,关正也,名喜,能相风角,知将有神人而老子到,喜说之,请着上至经五千言。’上至经之名,他书未见也。”建之以常无有,主之以太一,成云:“建立言教,以凝常无物为宗;悟其恉归,以虚通太一为主。”以濡弱谦下为表,以空虚不毁万物为实。成云:“表,外也。以柔弱谦和为权智外行,以空惠圆明为实智内德。”关尹曰:“在己无居,形物自着。宣云:“己无私主,随物同着。”其动若水,其静若镜,其应若响。宣云:“皆无心故。”芴乎若亡,寂乎若清,同焉者和,得焉者失。宣云:“同物则和,自得则失。”未尝先人而常随人。”成云:“和而不唱。”老聃曰:“知其雄,守其雌,宣云:“能而处于不能。”为天下溪;宣云:“处下待输,有而不积。”知其白,守其辱,洁而不为自洁。为天下谷。”宣云:“居虚受感,应而不藏。”人皆取先,己独取后,曰:“受天下之垢。”人皆取实,己独取虚,无藏也故有余,岿然而有余。郭云:“独立自足之谓。”宣云:“迭一语,甚言之。”其行身也,徐而不费,宣云:“不先故徐。不先则少事,少事故不费。”无为也而笑巧。无为似拙,而可以笑彼巧者。人皆求福,己独曲全,曰:“苟免于咎。”人求福不已,己独委曲以保安全,曰“苟免咎祸而已”。以深为根,以约为纪,成云:“以深玄为德之本根,以俭约为行之纲纪。”曰:“坚则毁矣,锐则拙矣。”常宽容于物,不削于人,成云:“知足守分,故不侵削于人。”可谓至极。姚本“可谓”作“虽未”,云:“从李氏本改。”关尹、老聃乎!古之博大真人哉!
芴漠无形,变化无常,死与生与!天地并与!齐物论篇云:“天地与我并生。”神明往与!芒乎何之?忽乎何适?神明往而不知所适。万物毕罗,宣云:“无不包也。”莫足以归,无可为我归宿者。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庄周闻其风而悦之。以谬悠之说,释文:“谓若忘于情实者也。”荒唐之言,荒,大也。唐,空也。无端崖之辞,无端可寻,无崖可见。时恣纵而不傥,恣纵,谓纵谈恣论。不傥,成云“不偏党”,非也。释文作“而傥”,无“不”字,近之。谓忽然而至也。不以觭见之也。成云:“觭,不偶也。”宣云:“言不以一端自见。”以天下为沈浊,不可与庄语;庄语,犹正论。以卮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因世人不可与庄语,故以此三言为说。已见寓言篇。曼衍,因其事理而推衍之,所谓“卮言日出,因以曼衍”也。重言,述尊老之言,使人听之而以为真,故曰“所以已言”也。寓言,以广人之意,所谓“藉外论之”也。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以精神与天地往来,寄于至高之境。姚云:“庄以关尹、老聃不过如篇首所云‘不离于真’之至人,犹未至极。若庄生之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则所谓‘不离于宗,谓之天人’者。”而不敖倪于万物,未尝鄙弃万物,存骄亢之见。敖倪,与傲睨字同。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不责人之是非,以与世俗混处。成云:“谴,责也。”其书虽瑰玮而连犿无伤也,释文:“瑰玮,奇特也。犿,本亦作抃\,同,芳袁反,又敷晚反。李云:‘宛转貌’。一云相从貌。谓与物相从不违,故无伤也。”其辞虽参差而諔诡可观。成云:“参差者,或虚或实,不一其言也。諔诡,言滑稽也。”彼其充实不可以已,夫其词理充实,不能自已。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其于本也,宏大而辟,同辟。深闳而肆;宣云:“放纵也。”其于宗也,可谓稠适而上遂矣。释文:“稠音调,本亦作调。”案:遂,竟也,达也。言其于所宗主也,可谓调通而上达者矣。苏舆云:“此即篇首所谓‘不离于宗’者。”虽然,其应于化而解于物也,其理不竭,其来不蜕,芒乎昧乎,未之尽者。然其因应于变化而冥解于物情也,其用不竭,其来不遗,芒昧如不可见,未有能尽其妙者。惠施多方,方,术也。其书五车,言其多。其道舛驳,郭庆藩云:“司马本舛作踳。文选魏都赋注引司马云:‘踳读曰舛。驳,色杂不同也。’又引司马此注,一作‘舛驰’。法言叙曰:‘诸子各以其知舛驰。’淮南俶真训:‘二者代谢舛驰。’泛论训:‘见闻舛驰于外。’说山训‘分流舛驰’,玉篇引作‘●驰’,义亦同也。”其言也不中。中,竹仲反。历物之意,曰:其历指事物之意,有曰。“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杜撰小一,以配大一。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司马云:“苟其可积,何但千里乎!”天与地卑,山与泽平。天地一致,山泽均平。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成云:“睨,侧视也。居西者呼为中,处东者呼为侧,则无中、侧也。犹生死也:生者以死为死,死者以生为死。日既中、侧不殊,物亦死生无异也。”大同而与小同异,此之谓小同异;谓之大同而与小同有异,是同异杂也,然止谓之小同异。万物毕同毕异,此之谓大同异。如寒暑昼夜,是万物毕同毕异也,方谓之大同异。南方无穷而有穷,宣云:“谓之南,已有分际,举一以反三也。”今日适越而昔来。宣云:“知有越时,心已先到。”案:此语又见齐物论篇,彼“来”作“至”。连环可解也。成云:“环之相贯,贯于空虚,不贯于环。是以两环贯空,不相涉入,各自通转,故可解也。”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此拟议地球中悬,陆路可达,故燕北即是越南,与邹衍瀛海之谈又别。泛爱万物,天地一体也。”宣云:“天地非大,我非小。”惠施以此为大观于天下而晓辩者,天下之辩者相与乐之。惠自以为于天下之理,独观其大,以此晓示辩人,辩人亦乐之也。卵有毛,宣云:“卵无毛,则鸟何自有也?”鸡三足,司马云:“鸡两足,所以行而非动也,故行由足发,动由神御。今鸡虽两足,须神而行,故曰三足也。”郢有天下,宣云:“称王自大。”犬可以为羊,宣云:“犬羊之名,皆人所命,若先名犬为羊,则为羊矣。”马有卵,成云:“胎、卵湿化,人情分别,以道观者,未始不同。鸟卵既有毛,兽胎何妨名卵!”丁子有尾,成云:“楚人呼虾蟆为丁子。虾蟆无尾,人所共知。以道观之,无体非无,非无尚得称无,何妨非有可名尾也!”案:虾蟆初生,无足有尾,闻雷后,足出而尾没矣。火不热,宣云:“人皆火食,是不热。”山出口,宣云:“空谷传声。”轮不蹍地,轮转不停,蹍地则何以转?目不见,宣云:“见则何以不自照?”指不至,至不绝,有所指则有所遗,故曰指不至。下“至”字疑“耳”之误。数语皆就人身言,耳虽有绝响之时,然天下古今,究无不传之事物,是不绝也。“至”字缘上而误,遂不可通矣。龟长于蛇,成云:“夫长短相形,无长非短。谓蛇长龟短,乃物之滞情,今欲遣此迷惑,故云龟长于蛇。”俞云:“即‘莫大于秋豪之末而泰山为小’意。”矩不方,宣云:“天下自有方,非以矩。”规不可以为圆,宣云:“天下自有圆,非以规。”凿不围枘,成云:“凿,孔也。枘者,内孔中之木。”宣云:“枘自入之耳,凿未尝围之。”飞鸟之景未尝动也,鸟飞多以昼,故云影未尝动。司马引墨子云:“影不徙也。”镞矢之疾而有〔一〕不行不止之时,镞矢行止,人为之也。专以镞矢言,是有不行不止之时矣。狗非犬,成云:“狗、犬同实异名。名实合,则彼所谓狗,此所谓犬也;名实离,则彼所谓狗,异于犬也。墨子曰:‘狗,犬也,然狗非犬也。’”黄马、骊牛三,宣云:“二色与体为三。”白狗黑,宣云:“白黑,人所名,乌知白之不当为黑乎?”孤驹未尝有母,李云:“驹生有母,言孤则无母,孤称立,则母名去也,故孤驹未尝有母。”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司马云:“捶,杖也。若其可析,则常有两,若其不可析,其一常存,故曰万世不竭。”辩者以此与惠施相应,终身无穷。桓团、公孙龙辩者之徒,成云:“桓、公孙并赵人,辩士,客游平原君之门。而公孙龙着守白论,见行于世。”饰人之心,易人之意,成云:“雕饰人心,改易人意。”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辩者之囿也。宣云:“辩者迷于其中而不能出。”惠施日以其知,同智。与人之辩,及其同游之人所辩论。特与天下之辩者为怪,成云:“特,独也,字亦有作将者。”案:为怪,谓骋其谲异。此其柢也。俞云:“柢与氐通。史记秦始皇纪‘大氐尽畔秦吏’,正义:‘氐,犹略也。’此其柢也,犹云此其略也。”然惠施之口谈,自以为最贤,自以为解理最贤于众。曰:“天地其壮乎!”司马云:“惠唯以天地为壮于己也。”施存雄而无术。司马云:“施意在胜人,而无道理之术。”南方有倚人焉,曰黄缭,释文:“倚,本或作畸,同。李云:‘异也。’”成云:“姓黄,名缭,不偶于俗。”问天地所以不坠不陷,风雨雷霆之故。惠施不辞而应,不虑而对,成云:“不辞谢而应机,不思虑而对答。”遍为万物说;成云:“遍为陈说万物根由。”说而不休,多而无已,犹以为寡,益之以怪。成云:“加奇怪以骋其能。”以反人为实,而欲以胜人为名,是以与众不适也。成云:“不能和适。”弱于德,陈于物,内弱外强,其涂隩矣。隩,曲而隐也。非大道。由天地之道观惠施之能,其犹一□一虻之劳者也,其于物也何庸!成云:“庸,用也。”夫充一尚可,宣云:“内圣外王,皆原于一,充之而可,何须逐物邪!”曰愈贵,道几矣!曰,词也。言愈自贵重,不须多言,于道亦庶几矣。惠施不能以此自宁,自安定其心。散于万物而不厌,成云:“散乱精神。”卒以善辩为名。惜乎!惠施之才,骀荡而不得,释文:“骀,李音殆,放也。”宣云:“不得,无所得。”逐万物而不反,是穷响以声,形与影竞走也。闻响大而高声,不知声宏而响愈振;见影来而疾走,不知形捷而影竞随之也。悲夫!
〔一〕“有”原误“若”,据集释本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