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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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杀贪吏民众吐气立储君朝野归心青神县城离王孙亭只得三十余里,一霎时就到了。县城里却无有一兵一卒,王小波领着大众,不费吹灰之力,就一拥进了县衙。凑巧那贪官齐元振与一班污吏,又正在衙里会议税捐的事情,遂尽数执住,不曾走了一个。你道青神县怎么竟无有一兵一卒呢?原来齐元振是利令智昏了,把县城所有的兵卒,悉行遣散到四境去征收税捐,以为这些小百姓是始终愿受他的压迫,决不敢犯上反抗他的,所以把座县城,便毫不加守备,也不留一兵一卒。当下王小波即宣布齐元振的罪状,把他杀了,并剖腹挖心,用金钱塞满他一肚子,表示他是为平日贪爱金钱而死。其余一众污吏,亦都处死刑,表示凡是助桀为虐,帮着来压迫小百姓,咀嚼民脂民膏的,概当给他一行死罪,不容生赦。王小波且对众民解释道:“古来的圣人立法,宁失之宽大,而不肯过于苛厉。我今日处治这些贪官污吏,偏又斩杀无赦,是什么道理呢?难道是好杀人以示威吗?因为徒然杀人,是不能示威的,而且我们今日举事,还要求少杀人为好。我所以尽杀这些贪官污吏,是为他们已经坏透了,无论如何,不能望他们洗心涤面的。若是拿着妇人之仁,姑息留着他们,倒是留着一桩大害,故采取决然的手段,把他们彻底铲除。这乃是除恶务尽的意思。”众民大悦道:“有理,有理。这一班贪官污吏是应该斩绝杀尽的!”于是王小波遂占着青神县,作为根据地,进兵攻彭山。西蜀的县属,听得王小波起兵,铲除贪官污吏,便四起响应。王小波的声势,乃日益扩大。十二月,西川都巡检使张玘,领兵与王小波的众民战于江原。张玘张弓发矢,射中王小波左目。王小波负痛大愤,奋勇努力冲杀,把张玘的部众杀得片甲无存,张玘亦被杀死于乱军中。王小波被箭,创痛甚剧,收兵之后,即泣谓众民道:“我的本心,原想领导大家争回幸福,扫除障碍,建立一个新西蜀。不料而今受着重伤,已无生望,不能再成就大事业,这真使我痛心极了。但愿你们大家莫变初心,继续努力做去,纵是失败,也死得有名目。尤其要确守道义,才不致被后世指为乱贼!”说罢,哀号一声,就撒手死了。众民同声大哭,如丧考妣。
众民瘗葬王小波后,推举王小波妻弟李顺为首领。李顺遂领众攻州县,陷邛州、永康军,归附的达数十万。五年正月,复又陷汉州、彭州,遂攻入成都。成都转运使樊知古、知府郭载及官属出奔梓州。李顺既据有成都,遂改变王小波的方针,僭号做大蜀王,遣众四出攻掠,由是两川大震。太宗听报蜀乱至此,即召集群臣,会议处置的方策。这时朝里李昉、贾黄中、李沆、温仲舒均已罢职,任用苏易简、赵昌言为参知政事。当下赵昌言便极力主张遣兵急剿,勿使他蔓延。太宗依赵昌言的计议,即诏命宦者王继恩为两川招安使,领兵西讨。又命雷有终为陕路转运使,经理饷糈。王继恩大兵还未到,李顺急遣杨广领数万众攻剑门。剑门都监上官正集合疲卒数百,勉励他们以忠义,一个个勇气百倍,力战守御。正在危急,适逢四川监库宿翰领兵到来。上官正遂与宿翰合兵一起,出击杨广,斩首数万。杨广只剩得三百人奔回成都。李顺怒他折挫锐气,把杨广并三百人尽杀了。李顺气沮,不敢再出剑门,自领二万人围梓州。梓州知州张雍号令城中三千兵卒,尽他的能力守御着,被围八十日,城竟能保全不破。王继恩领兵到了剑门,听说梓州被围已久,先遣石智颙领兵往援。李顺见城既攻不破,援兵又到,便退回去了。王继恩遂从剑门长驱直入,连破绵州、老溪、阆州、巴州、蓬州、剑州。五月,进至成都,与李顺大战于城下,斩首三万级,生擒李顺,遂复成都。太宗得到捷报,诏降成都府做益州,授王继恩为宣政使。
王继恩既复成都,便停兵不进,专务宴饮博弈,纵令部下恣横剽掠,把讨贼的事情完全抛置不顾了。李顺的余众张余,见王继恩这等,复行猖獗起来,又攻陷嘉、戎、泸、渝、涪、忠、开、万八州。太宗访知此事,亟命张咏往知益州。张咏既至,勖勉上官正、宿翰即日进剿李顺余众。临行,张咏举酒嘱咐军校道:“尔等受着朝廷的厚恩,此去当要尽心竭力,荡平丑类,才不愧食君的禄,忠君的事啊!如果劳师旷日,坐误戎机,那么尔等回到此地,按法议处,尔等还是不免一死啊!”上官正、宿翰由是决计深入,所至克捷。张余势渐蹴,退据嘉州。冬底,太宗降诏再改元做至道,以次年为至道元年。正月,太宗因蜀乱渐平,求和协民心,下诏罪己。略云:朕委任非当,烛理不明,致彼亲民之官,不以惠和为政;管榷之吏,惟用刻削为功。挠我烝民,起为狂寇。念兹失德,是务责躬,永鉴前非,庶无二过。
蜀民听得皇帝这等自责,莫不感悦。加之张咏知益州,又能广求民隐,改善风俗,凡胁从为乱的人民,概不加罪,谕以恩信,使归田里,说道:“前日李顺胁迫良民去作盗贼。今日我劝化盗贼去作良民,不很好么?”于是蜀民便不愿意从乱了。
张余势益蹴,威声锐减。二月,宿翰遂大破张余于嘉州,擒斩张余。蜀乱悉平。太宗即召还王继恩,而以上官正、雷有终为四川招安使。岁月匆匆,不觉又是二年四月了。忽警报到朝,说是洛苑使白守荣奉命护送刍米四十万赴灵州,在浦洛河地方被李继迁邀截劫去。太宗大怒道:“反复无常的贼子,胆敢拦劫粮饷,决不可再予姑容了!”即命李继隆为环州等州都部署,领兵出环州,丁罕出庆州,范廷召出延州,王超出夏州,张守恩出麟府:五路进讨李继迁,直趋平夏。先是,在端拱元年诏命李继捧还镇夏州招抚李继迁,后经李继捧战败李继迁于安泽浍,李继迁被流矢射中,转攻夏州;朝廷遣翟守素出兵援助李继捧,李继迁不能得逞,遂于淳化二年七月拜表请降。太宗允许着他,授为银州观察使,赐姓名做夏保吉,并把他的儿子赐官为管内蕃落使行军司马。不久,李继迁又叛命,率领边人四十二族寇掠环州,边将多被他击败,遂转攻灵州。太宗听得李继捧有与李继迁通谋的事情,即诏命李继隆领兵驰往征讨。李继隆至夏州,李继迁遁走,执李继捧解入汴京。太宗赦免李继捧的罪,授右千牛卫上将军,封宥罪侯,赐第留住都中,即削除赵保忠的姓名。堕隳夏池州城,迁市民于银、绥两州,派兵固守着。
李继迁乃又遣使贡马谢罪。到至道元年六月,复又遣押衙张浦以良马、橐驼来献。
太宗留张浦于京师,遣使拜李继迁为鄜州节度使。李继迁不受命,七月,竟寇攻清远军,被守将张延击败。至是又有在浦洛河劫夺粮草的事件。当下李继隆奉命,即督诸将分道进兵,约着会师于乌白池。八月,李继隆遣弟李继和驰奏,因环州道路迂回,想改从清冈峡直趋李继迁的巢穴。太宗怒道:“尔兄必败朕事了!朕所以命他出兵环州,是因李继迁现在正围攻灵武。环州与灵武相近,李继迁容易听到朝廷出兵的信息,好使他弃了灵武而驰还平夏,那么灵武的围便可以不救自解了。赶紧回去传谕尔兄,勿得违背朕先前意旨,定要从环州进行。”李继和领旨,星速驰返。
等他到时,李继隆早合做丁罕一路,发兵从清冈峡去了。
李继隆与丁罕行了十余日,不见一个敌兵,遂领军退回。张守恩遇着敌兵,又不战即走。独有范廷召与王超两路进至乌白池,见贼众锐锐,亦即持重,不复再进。
范廷召、王超扎住营寨,但令部下坚守,不许妄动,持用弓弩射敌。因此,李继迁领兵来攻击数次,均被乱箭射回,相持一昼夜,未有胜负。这时王超子王德用年十七岁,王超命为先锋,瞧着贼众锐气渐减,入帐禀王超道:“父帅,此时可出战了,儿请领兵乘势把贼兵杀退,然后好缓缓退兵。”王超依允。王德用即领兵冲杀过去,与李继迁激战三日,杀得李继迁身疲兵敝,李继迁才败退而去。
至是范廷召、王超遂收兵。王德用又禀请王超道:“归兵遇险必乱,更要整齐队伍而行,贼兵才不敢相逼。”王超点首,传令道:“归途中如有敢乱行伍的,定斩不赦!”令既下,一军肃然。王德用且先行领兵开路,每经险阻,侦而后进。果然李继迁看他部伍整肃,不敢来追,所设伏兵,亦不敢出战。范廷召与王超,乃得安然退回汛地。不过这一次,因诸将失期,徒是空劳师旅,却未曾破得李继迁。太宗原想再举征伐,因圣躬不豫,只得暂从缓议。
先是,朝臣因太宗在位许久,储贰还未立定,不免忧人之忧,冯拯遂上疏请立储君,以定国本。太宗见奏,勃然大怒,呵斥冯拯为多事,贬置冯拯于岭南。由是建储的事,内外无有复敢奏请的。到淳化五年九月,太宗从青州召回寇准为左谏议大夫,见了太宗,即陈请建储。太宗因问:“卿看朕诸子当中,哪一个可付托大位呢?”寇准奏答道:“陛下为天下择君,不当问于近臣及妇人中臣,唯陛下自择能够符天下之望的,宸衷独断就是。”太宗俯首思索良久,屏左右复问寇准:“那么襄王好么?”寇准又奏答道:“知子莫若父,圣意既以为可以,愿即决定。”于是太宗的意思遂决,即诏命襄王赵元侃为开封尹,进封寿王。到去年八月,明诏立寿王赵元侃为皇太子,更名做恒,并且大赦天下。自唐朝天祐年间以来,中原多故,立储的典礼,废止已及百年了,至是举行,朝野大悦。故当太子庙见还宫,都人士女,遮道喜跃,又见太子仪容俊秀,益加欢呼道:“真是个少年天子啊!”太宗听得,意却不怿,召见寇准道:“人心归向太子,将置朕于何地呢?”寇准再拜称贺道:“这正是社稷的幸福啊!”太宗乃悟,即入宫告诉皇后嫔妃,宫中亦都像寇准一般的称贺。太宗大喜,复出宫赐寇准宴。君臣直饮至尽欢才罢。太宗遂命李至、李沆为太子宾客,并谕太子以师傅礼数敬事二人。太子领着父皇旨意,对待李至、李沆,礼数十分崇隆,每见必先下拜。李至、李沆倒觉太子礼重了,上表辞不敢当。
太宗览表,即手诏赐答。诏云:朕旁稽古训,肇建承华,用选端良,资于辅导,藉卿宿望,委以护调。盖将勖以谦冲,故乃异其礼数,勿饰当仁之让,副予知予之心。
李至、李沆得诏,复相偕入谢。太宗又面谕道:“太子贤明仁厚,国本是已巩固的了。但卿等宜尽心规诲的:太子举动如不合礼,必须赞使合礼;太子作事若欠妥当,必须劝使妥当。
至若礼乐诗书的义理,凡属有裨益的,这乃是卿等素所熟习,无用朕再絮嘱。
“李至、李沆叩首而退,悉心辅导太子。太子生禀慧质,每受书史,教读一过,便能背诵。讲寻经义,亦能举一反三。李至因谓李沆道:”太子他日,定是个贤明的主子哩!“三年二月,太宗寝疾,医药罔效,渐即弥留。宦者王继恩,深知道太子英明,恐怕太子一接位,自己的这个额外荣宠的宣政使便保不住,因与参知政事李昌龄、知制诰胡旦等,密谋拥立已废楚王赵元佐。胡旦设策道:”而今朝里朝外,谁不知楚王是奉明诏废了,而寿王是奉明诏立定的?你我要想推翻两重成案,实是桩大难的事体。然而只要得娘娘作主,就也容易办了。但娘娘也是个很贤明的,必得寻出个大道理来,才能煽得动她。喜得楚王恰是居长,我们就拿立嗣以长为顺的道理,去说娘娘吧。“王继恩道:”不错,不错。准照你的意思,启奏娘娘。“计议已定,王继恩便乘机密奏与李后。李后听王继恩所奏议的层层有理,很像是一片忠诚谋国,便也有三分意动;只是她素来不肯轻与国政,故当时只含糊听着,不置可否。三月,太宗驾崩。王继恩即请李后召楚王入继。李后道:”这等大事,岂可不先咨询大臣吗?“即谕王继思道:”速去召吕端进来,我自有主张。“王继恩领命匆匆往召吕端。吕端早风闻得王继恩有拥立楚王的密谋,至是见王继恩传李后懿旨召他,心知有变,即把王继恩绐进书阁,锁闭他在里面,然后趋见李后。李后见了吕端,即问:”现在宫车已经晏驾了。自古立嗣以长为顺,而今应该怎样传位呢?
“吕端奏答道:”先帝所以立定太子,就是为的今日,岂容更有异议吗?“李后意遂定,立传谕召太子入宫,奉至福宁殿即位,垂帘引见群臣。吕端不遽下拜,先升殿请侍臣卷帘审视明白,然后降陛导群臣,舞拜、呼万岁。是为真宗皇帝。总计太宗在位二十五年,改元五次,享寿五十九岁,不失是个英明之主;惟一生心事,有些难言罢了。这正是:千古英明今定论,一生心事却难言。
要知真宗即位后,朝事是怎么样,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