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二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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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山东唐州民妇房瑞鸾,一十六岁嫁夫周大受,至二十二岁而夫故,生男可立仅周岁,苦节守寡,辛勤抚养儿子,可立已长成十八岁,能任薪水,耕农供母,甚是孝敬,乡里称服。房氏自思:子已长成,奈家贫不能为之娶妻,佣工所得之银,但足供我一人。若如此终身,我虽能为夫守节,而夫终归无后,反为不孝之大。乃焚香告夫道:“我守节十七年,心可对鬼神,并无变志。今夫若许我守节终身,随赐圣阳二;若许我改嫁以身资银代儿娶妇,为夫继后,可赐阴。”掷下去果是阴。又祝道:“本非阴则阳,吾未敢信。夫故有灵,谓存后为大,许我改嫁,可再得一阴。”又连丢二阴。房氏乃托人议婚,子可立泣阻道:“母亲若嫁,当在早年,乃守儿到今,年老改嫁,空劳前功。必是我为儿不孝,有供养不周处,凭母亲责罚,儿知改过。”房氏道:“我定要嫁,你阻不得我。”
上村有一富民卫思贤,年五十岁丧室,素闻房氏贤德,知甚改嫁,即托媒来说合,以礼银三十两来交过。房氏对子道:“此银我用木匣封锁了与我带去,锁匙交与你,我过六十日来看你。”可立道:“儿不能备衣妆与母,岂敢要母银?母亲带去,儿不敢受锁匙。”母子相泣而别。房氏到卫门两月后,乃对夫道:“我意本不嫁,奈家贫,欲得此银代儿娶妇,故致夫节。今我将银交与儿,为他娶了妇,便复来也。”思贤道:“你有此意,我前村佃户吕进禄是个朴实人,有女月娥,生得庄重,有福之相,今年十八,与你儿同年,我便为媒去说之。”房氏回儿家谓可立道:“前银恐浪费,我故带去。今闻吕进禄有女与你同年,可将此银去娶之。”可立依允,娶得月娥入家,果然好个庄重女子。房氏见之欢喜,看儿成亲之后,复往卫门去。
谁料周可立是个孝道执方人,虽然甚爱月娥,笑容款洽,却不与她交合,夜则带衣而寝。月娥已年长知事,见如此将近一年,不得已乃言道:“我看你待我又是十分相爱,我谓你不知事,你又长大,说来你又百事晓得,如何旧年四月成亲到今正月将满一年,全不行夫妇之情。你先不与我交合,我今要强你交媾,云雨欢合,不由你假至诚也。”可立道:“我岂不知少年夫妇意乐情浓,奈娶你的银子的是嫁母的,我不忍以卖身之银娶妻奉衾枕也。今要积得三十两银还母,方与你交合。”吕氏道:“你我空手作家,只足度日,何时积得许多银?岂不终身鳏寡。”可立道:“终身还不得,誓终身不交,你若恐误青春,凭你另行改嫁别处欢 乐。”吕氏道:“夫妇不和而嫁,亦是不得已;若因不得情欲而嫁,是狗彘之行也,岂忍为之。不如我回娘 家与你力作,将银还了,然后来完娶;若供了我,银越难积。”可立道:“如此甚好。”将月娥送至岳丈家去。
至年冬,吕进禄将女送回夫家,月娥再三推托不去,父怒遣之,月娥乃与母言其故。进禄不信,与兄进寿叙之,进寿道:“真也。日前我在侄婿左邻王文家娶银,因问可立为人何如。王文对我说道:‘那人是孝子,因未还母银不敢宿妻是实。’”进禄道:“我家若富,也把几两助他,我又不能自给,女又不肯改嫁, 在我家也不是了局。”进寿道:“侄女既贤淑,侄婿又是孝子,天意必不久困此人。我正为此事已凑银二十两,又将田典银十两,共三十两与侄女去,她后来有得还我亦可,没得还我便当相赠他孝子。人生有银不在此处用,枉作守虏何为?”月娥得伯父助银,不胜欣喜,拜谢而回。父命次子伯正送姐姐到家,伯正便回。月娥回至房中,将银摆在桌上看了一番,数过件数,乃收置橱内,然后入厨房炊饭。谁料右邻焦黑在壁缝中窥见其银,遂从门外入来偷去,其房门虽响,月娥只疑夫回入房,不出来看。少时,周可立回来,入厨房见妻,二人皆有喜色,同吃了午饭,即入房去,不见其银。问夫道:“银子你拿何处去了?”夫不知来历,问道:“我拿什么银子?”妻道:“你莫欺我,我问伯父借银三十两与你还婆婆,我数过二十五件,青绸帕包放在橱内。方才我进来房门响,是你入房中拿去,反要故意恼我。”夫道:“我进到厨房来,并未入卧房 去,你伯父甚大家财,有三十两银子借你?你把这见识来图赖我,要与我成亲。我定要嫁你,决不落你圈套。”吕氏道:“原来你有外交,故不与我成亲。拿了我银去,又要嫁我,是将银催你嫁也,且何处得银还得伯父?”可立再三不信。吕氏思想今夜必然好合,谁知遇着此变,心中十分恼怒,便去自缢,幸得索断跌下,邻居救了,却去本司告首,无处追寻。
包公每夜祝告天地,讨求冤白。却有天雷打死一人,众人齐看,正是焦黑,衣服烧得干净,浑身皆炭,只裤头上一青绸帕未烧,有胆大者解下看是何物,却是银子,数之共二十五件。众人皆道:“可立夫妇正争三十两银子,说二十五件,莫非即此银也。”将来秤过,正是三十两,送吕氏认之。吕氏道:“正是。”众人方知焦黑偷银,被雷打死。惊动吕进禄,进寿、卫思贤、房氏皆闻知来看,莫不共信天道神明,咸称周可立孝心感格;吕月娥之义不改嫁,此志得明;吕进寿之仗义疏财;无不称服。由是,卫思贤道:“吕进寿百金之家耳,肯分三十金赠侄女以全其节孝;我有万金之家,只亲生二子,虽捐三百金与你之前子亦不为多。”即写关书一扇,分三百金之产业与周可立收执。可立坚辞不受道:“但以母与我归养足矣,不愿产业也。”思贤道:“此在你母意如何。”房氏道:“我久有此意,欲奉你终身,或少延残喘,则回周门。但近怀三个月身孕,正在两难。”思贤道:“孕生男女,则你代抚养,长大还我,以我先室为母,汝子有母,吾亦有前妻,若强你回我家,则你子无母,你前夫无妻,是夺人两天也。向三百产业你儿不受,今交与你,以表二年夫妇之义。”将此情呈于包公,包公为之旌表其门。房氏次年生一子名恕,养至十岁还卫家,后中经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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