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第 十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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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己卯、一三九)
春二月乙亥,京师地震〔一〕。〔一〕范书、续汉志均作「三月」,黄本正作「三月」,蒋本见下文有「二月」,妄改之耳。按此条当移至「夏四月戊午」条前。袁纪於此当脱「春正月庚辰,中常侍张达等有罪诛」句,故下述此事始末。又梁商所言「达和气」,即指春正月皇帝亲率三公九卿迎春於东郊,以致和气之意。
初,上之立,阉官之力也,由是宠之,始专政事,爭执权势。中常侍张达等乃谗中常侍曹腾、孟賁与將军商召诸王子〔一〕,请收之。上曰:「將军父子我所亲,必是共嫉之耳。」乃诛达等,辞及在位大臣。商上表曰:「春秋之义,功在元帅,罪在首恶〔二〕,赏不僣溢,刑不淫滥,五帝三王所以致康乂也。窃闻考故中常侍张达等,语多所〔牵〕及大臣〔三〕,大狱一起,无辜者眾,非所以达和气,平政化也。宜早决竟,以息逮捕之烦。」上从之。
〔一〕范书梁冀传「张达」作「张逵」。〔二〕成公二年左传曰:晋郤克率鲁、卫、曹败齐於鞍。晋师归,范文子后入。武子曰:「无为吾望尔也乎?」对曰:「师有功,国人喜以逆之,先入,必属耳目焉,是代帅受名也,故不敢。」此即「功在元帅」之意也。又僖公二年公羊传曰:「虞,微国也,曷为使虞首恶?虞受赂,假灭国者道,以取亡焉。」其解经「虞师、晋师灭下阳」句,乃「罪在首恶」之意也。〔三〕据陈璞校记补。
二月,以商少子虎賁中郎將不疑为步兵校尉。商上书曰:「不疑童孺,猥处成人之位,是以寢不安席,食不甘味。昔者晏平仲辞鄁殿以守其富〔一〕,公〔仪〕(鱼)休不〔受〕(爱)鱼食以定其位。〔二〕臣虽不才,亦愿固福禄於圣世。故敢布腹心,触罪归诚\。」上许之,以不疑为侍中、奉车都尉。
〔一〕襄公二十八年左传曰:「庆氏亡,与晏子鄁殿其鄙六十,弗受。晏子对子尾曰:「不受鄁殿,非恶富也,恐失富也。且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为之制度,使无迁也。夫民,生厚而用利,於是乎正德以幅之,使无黜嫚,谓之幅利。利过则为败。吾不敢贪多,所谓幅也。」后与北郭佐邑六十,受之。〔二〕史记循吏传曰:「公仪休为鲁相,客有遗相鱼者,相不受。客曰:「闻君嗜鱼,遗君鱼,何故不受也?」相曰:「以嗜鱼,故不受也。今为相,能自给鱼;今受鱼而免,谁復给我鱼者?吾故不受也。」」按袁纪之「鱼」据黄本改作「仪」。「爱」据史记改作「受」。商疾边吏失和,使羌戎不静。并州刺史来机、敘州刺史刘康当之官,商亲喻之曰:「戎狄荒服,蛮夷要服,言其荒忽无常、统领之道,亦无常法,临事制〔宜〕(官)〔一〕,略依其俗。二君皆表素疾恶,欲分明黑白。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三〕况戎狄乎!宜防其大恶,忍其小过。」机、康不从,羌戎扰动,机、康皆坐事征。
〔一〕据陈璞校记改。
〔二〕见论语泰伯。夏四月戊午,赐天下男子爵各有差;鰥寡篤癃不能自存者人粟五斛;贞妇帛,人三匹;九十以上人二匹。
是时良二千石初有任峻、苏章,后有陈琦、吴祐、第五访之徒,海內称之。
峻字叔高,渤海人也。为剧令。洛阳自王奐之后,连詔三公特选,皆不称职。峻以公能召拜,选文武吏各尽其用,发剔奸盗,不得旋踵,民间皆畏之。断狱岁不过数十人,其威禁猛於王奐,而文理政教不如也。后为太山太守。苏章字孺文,京兆杜陵人也〔一〕。为冀州刺史,勤卹百姓,摧破豪侠,坐免归养,高於乡里。时天下不治,民多悲苦,论者日夜称章,朝廷遂不能復用之。
〔一〕黄本作「京兆茂陵人」,而京兆无茂陵,有杜陵,故蒋氏本作「杜陵」。然范书苏章传作「扶风平陵人」。二者互异,未知孰是。又谢承书:「苏章字士成,北海人,负籍追师,不远千里。」则是別一苏章也。陈琦字公鲁,陈留人也。为徐州刺史,时有盗贼\,与吏士同寒苦,爭为用。后迁琅邪相,天大旱,用功曹伏禹之言,条前相所贼\杀无辜,斋戒设坛而祭之,数日,天下大雨。
第五访字仲谋\,京兆人也〔一〕。初为新都令,恩化大行,二年之间〔二〕,邻县归之,户口十倍。迁张掖太守,民饥,米石数千。访开仓廩賑之,不待上詔,谓掾吏曰:「民命在沟壑,太守权救之。」由此一郡得全,朝廷降璽书嘉之。既而从轻骑循行田亩,劝民耕农,其年谷石百钱。后为南阳太守,护羌、乌桓校尉,边境伏其威信。
〔一〕访乃第五伦之族孙,京兆长陵人也。
〔二〕范书循吏传作「三年之间」。五年(庚辰、一四0)春二月戊申,京师地震。
夏四月,南单于寇河西,天子开以恩信,喻而降之。单于脱帽辟帐谢罪,中郎將陈龟以单于无足可效,迫切令自杀。龟下狱。
五月己丑晦,日有蚀之。
秋七月,羌寇金城及三辅,將遣西师,谋\元帅,僉曰:「护羌校尉马贤。」大將军梁商曰:「贤本西方斗筲之子,虽有割鸡之效,然齿以老矣,不如太中大夫宋汉。」不从。
丁丑,赦死罪以下及亡命赎罪各有差。八月,以弘农太守贤为征西將军,稽久不进。
马融知其將败,上疏乞自效曰:「今杂种诸羌,转相钞盗,宜及其未并,亟遣深入,破其支党。而马贤等处处留滯,羌胡百里望尘,千里听声〔一〕,饮酒高会,不以为虑,坐食谷米,未闻所击,臣窃惑之。夫事不復校,而可收名覆实,斯乃征討者之私便,非国家之公利也。臣听舆人之颂云〔二〕,贤欲目前受降,使譁声东闻。且惧士卒將不堪命,有高克溃叛之变也〔三〕。臣又闻吴起为將,暑不张盖,寒不披裘,戎事不邇女器。今贤野次垂幕,珍肴杂遝,儿子侍妾,事与古反。臣兄弟受恩,诚\私愤悒。铅锡之刀,以效一割之用,臣愿请兵五千,纔加部队之号,庶自率励,与之齐勇。昔毛遂愿处囊中,赵之冢养欲说燕,初为眾笑,后效其功〔四〕。臣託儒者,不便武职,猥陈此言,访之群司,知当受虚诞之辜,唯加裁省。」不听。
〔一〕沈钦韩曰:「御览三十七兵书曰:名將望尘,知马、步之多少也。北齐书斛律金传:金行兵用匈奴法,望尘识马、步多少,嗅地知军度远近。」
〔二〕僖公二十八年左传曰:晋侯围曹,听舆人之颂,舍於曹人墓地。曹人惧,晋人因其凶也而攻之,遂入曹。疑袁纪此句有脱误。
〔三〕閔公二年左传曰:「郑人恶高克,使帅师次于河上,久而弗召,师溃而归,高克奔陈。」
〔四〕毛遂之事见史记平原君列传。赵廝养卒事见张耳陈余列传。
融字季长,援兄子严之子也。兄续博览古今,同郡班固著汉书,缺其七表及天文志,有录无书,续尽踵而成之。融少篤学,多所通览。大將军邓騭闻其才学,召为舍人。非其好也,避地至〔敘〕(梁)州〔一〕。会羌戎扰攘,边谷踊贵,困厄甚,乃叹曰:「古人有言:「左手据天下图,右手刎其喉,愚夫不为也。」何则?生贵於天下。今以咫尺之耻,而丧千金之躯,非老庄之意也。」乃还应騭命,转为郎中〔三〕,校书东观十余年,穷览典籍。稍迁尚书、南郡太守,坐事髡徙朔方,遇赦,还为议郎。
〔一〕据黄本改。蒋本「敘」多作「梁」。
〔二〕李贤曰:「庄子曰。言不以名害其生者。」
〔三〕郎中原作「中郎」,据范书、谢承书、续汉书逕改。融美才貌,解音声,学不师受,皆为之训詁〔一〕,弟子自远方来受业者常千余人。融外戚家,虽好儒术,而服饰甚丽,坐絳纱帐,侍婢数十,声妓不乏於前,弟子以次相授,鲜有睹其面者。
〔一〕范书本传曰:「著春秋三传异同,注孝经、论语、诗、易、三礼、尚书。」
是时朝政多僻,竞崇侈靡。侍中张衡上书曰:「臣伏惟陛下宣哲克明,继体承天。中道倾覆之变,以应潜龙之德〔一〕。及乘云高济,盘桓天位,诚\所谓將隆大任,必先倥傯之也〔二〕。亲履艰难,犹知物情,故能一贯万机,无所疑惑。宜获神祗之应,受黎庶之誉。而阴阳未和,灾眚屡见,天道幽远,成败易睹。近世郑、蔡、江、樊、周广、王圣,皆为效矣〔三〕。恭俭畏恶,必蒙福祉,奢淫諂慢,鲜不夷戮,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也。夫情胜其性,流遁忘返,岂惟不肖,中才皆然。苟非大贤,不能思义,故过结罪成。向使能瞻前顾后,援镜自戒〔四〕,则何陷於凶患乎!贵宠之臣,眾所属仰,其有愆尤,上下知之。褒美戒恶,有心皆同,故怨讟溢乎四海,神明降其祸孽。顷年雨常不足,思求所失,则洪范所谓「僣恒暘若」也〔五〕。惧群臣奢泰,昏迷典式,自下逼上,用速咎征。又前年京都地震土裂,土裂者威分,地震者民扰也。君以静唱,臣以动和,威自上出,不趣於下,礼之正也。窃惧君有厌倦,制不专己,恩不忍割,与眾共威。威不可分,德不可共。洪范曰:「臣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天监孔明,虽疏不失。灾异示人,前后数矣,未见所革,以復往悔。自非圣人,不能无过。愿陛下思惟所见,稽古率旧〔六〕,勿令刑德大柄〔七〕,不由天断。惩忿窒欲,事依礼制,礼制修〔则〕奢僣息〔八〕,事合宜则无凶咎。然后神圣允塞,灾沴不至矣。」
〔一〕易干卦曰「潜龙勿用」。疏曰:「潜者,隱伏之名也;龙者,变化之物。潜龙之时,小人道盛,圣人虽有龙德,於此时唯宜潜藏,勿可施用。」〔二〕李贤曰:「埤苍曰:倥傯,穷困也。亦谓顺帝被废时也。」
〔三〕郑,郑眾;蔡,蔡伦;江,江革;樊,樊丰也。
〔四〕李贤曰:「楚辞曰:「瞻前而顾后兮,援镜自戒。」谓引前事以为镜而自戒敕也。韩诗外传曰:「明镜所以照形,往古所以知今。」」
〔五〕书洪范注曰:「君行僣差,则常暘顺之,常暘则多旱也。」
〔六〕范书张衡传「所见」作「所